这次禽流感的运气病机较为复杂,有时邪,也有伏邪;与风、火、燥、寒等均有关系。
从运气的观点看,疫毒藉时气而入侵,得伏气而鸱张。对危重症的治疗,需从伏寒、伏燥角度来强调扶阳、护津的原则大法。
最近出现的H7N9禽流感疫情。这是一种全球首发的新病,与一般流感的证候特征有所不同,死亡率高,若默守过去防治其它流感的经验方药,恐难以取得满意效果,应深入挖掘前人治疗疫病的宝贵经验,开拓思路,多途径探索更佳方法。
清代著名温病学家薛生白说:“凡大疫之年,多有难识之症,医者绝无把握,方药杂投,夭枉不少,要得其总诀,当就三年中司天在泉,推气候之相乖者在何处,再合本年之司天在泉求之,以此用药,虽不中,不远矣。”
人感染H7N9病毒虽还不属大疫,但也是首次出现的与一般流感不同的“难识之症”。运气理论强调天、人、邪三因致疫,“必先岁气”是《黄帝内经》提出的重要原则,“不知年之所加,气之盛衰,虚实之所起,不可以为工矣!”故对新发疫病,可先从运气角度去探寻病机治则。
产生H7N9禽流感疫情的运气原因分析
从中医五运六气的角度分析,癸巳年“岁火不及”,但又是“同岁会”之年,“不及而加同岁会”,一般情况下是可作平气看待的。但“癸”作为“不及”之火,仍易受到寒水之气的侵袭,加上地支“巳”是运气理论中的“对化”年,理论上“对化盛而不实,胜而有复”,是说这种均衡不够稳定,容易发生胜气和复气,也容易出现倒春寒。若出现偏寒或雨水偏多的情况,则是运气失常的表现,所谓“寒化雨化胜复同,邪气化度也”。
据今年的实际气候观察,司天之气的厥阴风木和一之气的客气阳明燥金在年初均迁正到位,并未出现明显的升降失常;但随后出现了较多较强的沙尘暴,3月上旬气温的回升亦偏早偏高,这在运气理论上是由厥阴风木之气“至而太过”引起的,“风燥火热胜复更作”;至3月下半月开始,又出现了较剧烈的倒春寒,寒潮频繁,气温变化起伏大。例如4月14日中新社指出:“辽宁省正经历45年来最冷的春天。记者14日从辽宁省气象局了解到,4月上旬辽宁平均气温较常年低3.2℃,为1969年以来同期最低温,期间3次遭遇四月飘雪”。
《黄帝内经·至真要大论》说:“厥阴司天。客胜则耳鸣掉眩,甚则咳。”所谓“客胜”是“客气之胜”,陆懋修《内经运气病释》说:“此言客初气燥金胜,客二气寒水胜,客三气风木胜也。……燥胜、寒胜皆能致咳。”现在三个客气均表现为较强烈的可以“致咳”的胜气,出现H7N9禽流感疫情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对疫情的规模和发展趋势的五运六气分析
由于癸巳年总的运气条件不是很差,又没有“三年化疫”和“升降失常”等大的致疫因素,现在出现的运气失常是由“当时之气”的太过而引起的胜复变化,不属于易引起大疫的“非时之气”。从我们以往对历史疫情的分析情况看,这样的运气失常产生的疫情大多是小疫。因此,从运气理论推测,本次流感不会发展成像SARS那样的大疫情。
5月5日是立夏节,立夏后的运气将有所转变,可期望出现疫情消退的转折点;三之气时段是司天之气的厥阴风木主令,主气少阳相火。虽“火克金”,肺金仍易受邪,但这时寒气已去,出现风热气候在运气理论上是“正化度”,应无大碍;若偏寒湿则对疫情反而不利了。四之气运气转为湿热,已不再支持H7N9禽流感疫情的持续,但需警惕湿热黄疸一类其他疫病的发生。
对当前疫病的病机和治则分析
春节前,我国北方省份曾出现过一些流感疫情,那时的运气是湿土在泉,气候的特点是雾霾严重。进入癸巳年后,运气和气候都出现了明显变化,2013年2月份全国流感发病总数从1月份的16012例减少为9806例,说明原流感已消退。现在发生的H7N9禽流感疫情,由于运气和气候条件与去年冬天已有明显不同,而且是在原流感消退后发生的,致病的病毒也不同,故这次的流感不是去年冬天流感的延续,运气病机和中医治则也应和去年冬天的流感不同。
引起当前疫情的运气因素:一是厥阴司天的“风”气太过和气温回升过急,风从火化出现的“火”气;二是一之气阳明客气气候偏燥伏下的“燥”气;三是二之气的客气太阳寒水过强导致的倒春寒之“寒”气,亦有去年冬季前期气温偏低的“伏寒”因子;四是《内经》所说“二之气寒不去,民病热于中”,即由寒入里所化之“热”气。故这次禽流感的运气病机较为复杂,有时邪,也有伏邪;与风、火、燥、寒等均有关系。
这里重点讨论一下“风”、“寒”“燥”三个关键因素,因火热病机是目前流行的温病学说中的显学,不会被忽视,这里就省略了。
1、“风”——今年是厥阴风木司天,实际气候也是多风。风从火化,3月上旬出现了气温回升偏早偏高的现象,气象部门称:“3月以来,全国平均气温3.5℃,较常年同期偏高2.3℃,……入春明显偏早”;“截至3月7日,与常年相比,西南东部大部地区、江南大部及福建北部等地入春时间偏早10天至20天”。中医理论认为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相表里,“实则少阳,虚则厥阴”。今年厥阴气来偏早偏强,出现气温回升偏早偏高即为厥阴气实的表现。但这种“风”和“火”是时邪而非伏邪,侵犯人体较表浅。故临床初起病轻者可按少阳病论治。清初三大名医之一的张璐治春温就力主从少阳论治,多用小柴胡加减。我们近期临床上用小柴胡汤加减治疗一般流感疗效甚佳。
彭子益《圆运动的古中医学》中用乌梅汤(乌梅、薄菏、白糖或冰糖)治温病。一般认为乌梅酸敛收涩,不宜外感初起诸证,但彭氏书中列举了15则病案,皆有卓效。彭氏认为“乌梅为风木要药,收而不涩,能生津液,温病尤宜”。张志聪《本草崇原》释乌梅:“梅实结于春,……主敷布阳气于腠理”;“味酸,得东方之木味,……而得春生之上达也。”乌梅的这一药性特点,用于厥阴风木所致肝、肺功能失常的疫病,特别是舌红少苔者,比较契合。此也符合《黄帝内经》“风化于天,治以酸温”的原则。彭氏此方从《鲁府禁方》“梅苏丸”化裁出,妙在方中“加薄荷以开卫气之闭束也”,更可免留邪之弊。
2、“寒”——前面已谈到今年的倒春寒较为严重,了解到H7N9禽流感感染患者出现恶寒和全身酸痛者较多,符合受寒的证候特征。按伤寒的理论,受寒明显出现高热无汗头痛身痛者可用大青龙汤;恶寒明显且脉偏沉细者还可加附子。个别痰稀白量多者亦可用小青龙汤。青龙东方之象,应于风木春气,方名“青龙”,别有深意。
但倒春寒是时邪,中医疫病学说认为,疫病的重证都有“伏邪”因素。晚清无锡名医薛福辰说:凡病内无伏气,病必不重;重病皆新邪引发伏邪者也。
注意到这次H7N9禽流感得病者以老人为多(截至4月16日17点,共确诊发病71例,其中50岁以上的56例,占了78.87%;而20岁以下的青少年总共只有2例,且上海一儿童患者已治愈出院,北京的一名患儿亦已痊愈出院。另有一名4岁儿童是病毒携带者,未发病);老人中又以男性为多(50岁以上的56例中,男性43例,占了76.79%,而50岁以下的15例中,男8女7,无明显差别),如何解释这一现象?中医学理论认为男性中老年人的特点是命门阳气渐衰,若“冬不藏精”,则春季易发为温病。龙砂医学流派的代表医家柳宝诒在《温热逢源》中论述道:“盖以肾气先虚,故邪乃凑之而伏于少阴,逮春时阳气内动,则寒邪化热而出”,“惟冬不藏精故受寒,其所受之寒,无不伏于少阴。”伏邪从少阴内发,故初起即可见里热重症。对伏气温病的治疗,柳宝诒认为“叶香岩之辛凉清解,则失之肤浅矣。愚意不若用黄芩汤加豆豉、玄参,为至当不易之法”。
此病危重证的治疗,尤当重视伏寒因素。柳宝诒说:“寒邪潜伏少阴,寒必伤阳,肾阳既弱,则不能蒸化而鼓动之,每见有温邪初发,而肾阳先馁,因之邪机冰伏,欲达不达,展转之间,邪即内陷,不可挽救,此最难着手之危证。”再考虑到前一阶段较为严重的倒春寒,个人意见在重症患者的救治中,应重用扶阳类方药(柳宝诒评喻嘉言用温阳法有“非此大力之药,则少阴之沉寒,安能鼓动”之论),而相对慎用苦寒重剂。
柳氏又认为“伏气随时外发,亦必兼挟时令之邪。”“其为时邪引动而发者……轻者可以兼治,重者即当在初起时,着意先撤新邪;俟新邪先解,再治伏邪。”故上述青龙、柴胡诸法,可以随机兼备。
3.“燥”——今年一之气的客气是阳明燥金,气象数据显示的降水量也明显偏少,应了《黄帝内经》“风化于天,清反胜之”的运气特点。注意到H7N9禽流感重症患者除了大多干咳少痰外,乏力明显,且很快出现呼吸窘迫症状,咳痰带血,与2003年的SARS有相似之处。这就要考虑“伏燥”问题了。SARS是由庚辰年的燥、热伏邪“三年化大疫”而引发的,今年虽没有三年前的伏燥因素,但去年冬季后期的气候已经偏燥,提早出现的燥气可以对现在发生的疫病形成伏燥因子。尽管这种伏燥不深,但也是要考虑到的因素。伏燥伤肺,最易灼伤阴液,阴液一伤,变证蜂起,“存得一分津液,便有一分生机。”故治疗时尤当步步顾护其阴液。
从运气的观点看,疫毒藉时气而入侵,得伏气而鸱张。本病危重症的治疗,需从伏寒、伏燥角度来强调扶阳、护津的原则大法。
“伏气”是中医疫病学说中的重要概念,对温病重症的救治尤为重要,何廉臣在《重订广温热论》中告诫:“医必识得伏气,方不至见病治病,能握机于病象之先。”而现代中医教科书中对伏气问题常置而不讲,严重影响了中医治疗疫病的整体水平。
由于目前禽流感病机较复杂,变化较多,各种情况不能尽述。遵照《黄帝内经》天人邪“三虚致疫”的理论,当辨天(五运六气)、辨人(个体差异)、辨病证,三者结合起来,方能更全面体现中医学天人相应的整体思想和三因制宜的灵活思路,以期达到更好的临床疗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