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医大道至深,余誓志不懈学习,所获良多,时感认识了中医;但又常遇困惑,时感对中医真知者甚少。单“伤寒”二字的疑惑就久而未解。笔者通过反复临床,窥其指明《伤寒论》是独特的、不同于《内经》的医学体系,方渐有所悟,方知其困惑是因不明中医存两个医学体系所致。今就伤寒二字进行肤浅探讨。
《伤寒论》非因伤寒流行而写
流传的所谓《伤寒论》自序有:“余宗族素多,向馀二百,建安纪年以来,犹未十稔,其死亡者,三分有二,伤寒十居其七。感往昔之沦丧,伤横夭之莫救,乃勤求古训,博采众方,撰用《素问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难》、《阴阳大论》、《胎胪药录》,并《平脉辨证》,为《伤寒杂病论》合十六卷。”但越来越多的考证资料说明这并非仲景所写。
此序千余年来起了两大误导作用,一是误导《伤寒论》是据《内经》而写成;二是因东汉建安伤寒流行,激发张仲景起意才发奋写成《伤寒论》。历代不少人质疑该序有问题,近代杨绍伊考证序中“撰用《素问》……”以下23字是王叔和加入。
对《伤寒论》内容的研究明确提出:“仲景书本与《内经》无关!”经方医学来自于历代的方证积累,在汉代前并已成书,《汉书·艺文志》有“《汤液经法》三十二卷”记载,张仲景只是加以论广(即整理和补充),并非是因伤寒流行才突然起意一个人写成了《伤寒论》。
再者,如仔细读《伤寒论》,398条中有97条冠首伤寒,其概念、定义是第3条(赵开美本,以下同):“太阳病,或已发热,或未发热,必恶寒、体疼、呕逆、脉阴阳俱紧者,名为伤寒。”其实质是太阳表实证,无一例说是死证。而序却称“其死亡者,三分有二,伤寒居其七”,序与书中内容明显相抵牾,很显然写序与写书者不是一人!
许多考证资料已说明,经方的起源和发展并非始于东汉,“汤液本方技之学,经络脏腑为针灸家言”已成共识。因此,晋·皇甫谧《甲乙经·序》:“伊尹以元圣之才,撰用《神农本草》以为《汤液》,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,用之多验。”林亿在宋刻《伤寒论》序也有“是仲景本伊尹之法,伊尹本神农之经”的记载,即《伤寒论》属经方医学体系,是不同于《内经》的医学体系。
通过文献及考古考证,经方起源于上古神农时代,起始即用八纲认识疾病和药物,即有什么样的证,用什么药治疗有效,积累了疾病的证药对应经验,即单方方证经验,其代表著作为《神农本草经》。
此后,方证经验代代相传,但疾病复杂多变,古人渐渐发现,有的病只用一味单方药治疗不力,渐渐摸索了两味、三味……复方药治疗,这就积累了复方方证经验,其代表著作为《汤液经法》,该书相传是商代伊尹所著,考无确据。但从传承来讲,其与《神农本草经》一样,上继神农,下承夏商,复方方证经验积成于这个时代,其文字记载成书完善于汉代,因有《汤液经法》三十二卷记载。值得注意的是,《汉书·艺文志》记载的经方所用理论仍是八纲。
历经几代、几十代单复方证经验的积累,促进了对理论的认识和发展。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的记载,经方发展至汉代主要理论是用八纲,病位只有表和里,而经张仲景论广的《汤液经》出现了重大变化,即病位增加了半表半里,因而使八纲辨证发展为六经辨证。须要说明的是,经张仲景论广的《汤液经》未在民间流传,至西晋王叔和整理部分内容,改名为《伤寒论》又称《伤寒杂病论》。
简言之,经方起源于上古神农时代用方证治病的经验总结,其基础理论是八纲,即以八纲辨证,以八纲认药,求得方药对应而治愈疾病,其代表著作是《神农本草经》、《汤液经法》、《伤寒论》。这里是说,《伤寒论》著成是经方历代用方证治病的经验总结,并非流传的《伤寒论》自序所称:是因建安时期的“伤寒”流行。
《伤寒论》书名之惑
前已说明,经方是历代用方证治病的经验总结,不是专论治伤寒者,起名《伤寒论》有悖经方常理。
张仲景在世时无《伤寒论》书名
考《汉书·艺文志》有“《汤液经法》三十二卷”记载,而无《伤寒论》书名,后汉书亦无《伤寒论》记载,是说汉代尚未见《伤寒论》书名。一些考证资料更证实,张仲景在世时未曾用《伤寒论》名书,如皇甫谧出生时张仲景尚在世,可以说是对张仲景最知情者,其在《甲乙经·序》云:“伊尹以元圣之才,撰用《神农本草》以为《汤液》,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,用之多验”。称其书为“论广汤液”,中国古代无现代专以标明书名的符号,只能从字词涵义来分析判定,“论广汤液”或许即其书名。清·姚振宗在《汉书·艺文志条理》记有《汤液经法》三十二卷下云:“按后汉张机仲景取是书论次为十数卷。”又在“张仲景方十五卷”下注:“按王应麟《汉书·艺文志考证》引皇甫谧曰:仲景论广《伊尹汤液》为十数卷,按汉志经方家有《汤液经法》三十二卷,仲景论定者,盖即是书。”对此,民国时期杨绍伊有较详论述:“据士安言,则仲景前尚有任(伊)圣创作之《汤液经》。仲景书本为广汤液论,乃就《汤液经》而论广之者。《汤液经》初无十数卷,仲景广之为十数卷,故云《论广汤液》为十数卷,非全十数卷尽出其手也。兹再即士安语而详之,夫仲景书,既称为《论广汤液》,是其所作,必为本平生经验,就任(伊)圣原经,依其篇节,广其未尽;据其义法,著其变通。所论广者,必即以之附于伊经各条之后。必非自为统纪,别立科门,而各自成书。以各自为书,非惟不得云‘广’,且亦难见则柯,势又必将全经义法,重为敷说。而仲景书中,从未见称引一语,知是就《汤液经》而广附之者”。这里的记载,是说张仲景写书并不是从无到有,而是在《汤液经法》的基础上整理补充,同时说明了所写之书未称《伤寒论》,而称《论广汤液》。
杨绍伊《考次伊尹汤液经序》中谓:“叔和撰次惟据《胎胪药录》、《平脉辨证》二书,广论原本殆未之见,”不但证实了王叔和一生曾三次整理仲景著作,但未见张仲景原著,更证实张仲景未曾用《伤寒论》名。叔和所以未得见广论原本者,其故孙思邈已言之,《千金方》云:“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,此语即道明所以未得见之故。夫以生于西晋之王叔和,去建安之年未久,且犹未得见原书,足征仲景广论遭此一秘,始终未传于世而遂亡,幸有《胎胪药录》纪其梗概,此孤危欲绝之《汤液经》论赖之以弗坠,此其功自不在高堂生、伏生下。据其篇中载有广论之文,知为出自仲景亲授,名《胎胪药录》者,胎,始也;胪,传也,意殆谓为广论始传之书也。”由此可知,王叔和三撰仲景书时,只见到仲景的《胎胪药录》,而未见《论广汤液》,更未见《伤寒论》书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