升降是自然界万物发展变化最基本的运动形式,二者既相反,又相辅相成,无升则无降,无降则无升。人体正常生理状态的维持无不依赖气机升降有序,并保持脏腑阴阳气血相对的动态平衡,从而保持健康状态,倘若人体气机升降逆乱则杂病丛生矣。辨证论治离不开调理升降,故重视升降相因有重要的意义。
升降是万物发展变化的基本形式
阳主升发,阴主沉降。“故积阳为天,积阴为地,阴静阳燥,阳生阴长,阳杀阴藏,阳化气,阴成形”。(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)。因于木气的展放,火气的炎上,金气的肃杀,水气的沉降,土气的中运,才有了五行的变化,四季的更迭。《素问·六微旨大论》说:“出入废则神机化灭,升降息则气立孤危……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。”出入者,往来无穷之义,故非出入则天下之动物无以生长壮老已。升降者,上下无方之义。故非升降,则天下之植物无以生长化收藏。升降相因则生生不息,升降分离则生化息矣。这种相互承制的关系,反映了自然界变化虽无穷无尽,但其内在的升降出入运动规律是统一的。
《内经》把自然界包括人体都从不断“动”的角度出发,概括为“气机升降”学说。这种理解从生理、病理乃至治疗上都有具体意义和指导作用,并对后世医学的发展产生极大影响。
生理上,“清阳出上窍,浊阴出下窍,清阳发腠理,浊阴走五脏,清阳实四肢,浊阴归六腑”。“阴味出下窍,阳气出上窍”(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)。
病理上,“阳病者,上行极而下,阴病者,下行极而上”(《素问·太阴阳明论》)。“清气在下,则生飧泄,浊气在上,则生月真胀”(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)。升降出入是人体气化功能的基本形式。人体脏腑经络的功能活动、气血津液的化生都无不依赖于气机的升降活动。肺的宣发肃降,脾胃的升清降浊,心肾的阴阳相交都是气机升降运动的体现。因此升降失常可导致种种病变,甚至危及生命。
治病离不开调理升降
对于升降失常的病变,当调理升降,使之恢复正常。如治肺病应注意宣降,则肺气出入通畅,呼吸调匀。反之则咳喘、胸闷、腹胀,治脾胃病更应注意调理升降,因脾胃为后天之本,居中焦,通连上下,为气机升降之枢纽。脾胃升降正常,水谷精微得以上输,糟粕得以下降,反之则水谷之纳运发生障碍,继而引发多种病变。故《吴医汇讲》说:“治脾胃之法莫精于升降……俾升降失宜,则脾胃伤,脾胃伤则出纳之机失其常度,而后天之生气已息,鲜不夭扎生民者已。”
“怒则气上,恐则气下”,治肝病亦应注意其升降,肝性升发,若生发之机被遏则呈肝郁,治当疏肝解郁,遂其升发之性。若肝气亢奋阳气升腾,则呈肝阳上亢,治当平肝潜阳。治肾病应注意保持肾气的功能升降出入,完成“水精四布,五经并行”的过程。若阳气不足,气化失常,升降失司,则水液停聚,治当温阳化气,以调理其水液的升降出入。
调理升降为历代医家所重
中医治病,病情纷繁复杂,相应的治法、处方、用药也千变万化。前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,但总与调理升降密切相关。历代医家在临证时都很重视调理升降。
李时珍谓:“酸咸无升,甘辛无降,寒无浮,热无沉,此性然也。而升者引之咸寒,则治而直达下焦,沉者引之以酒,则浮而上至巅顶。”细解升降学说,进而探讨病机及其治疗,是很生动的说明。
《伤寒论》半夏泻心汤、生姜泻心汤、甘草泻心汤以治中焦升降失常所致之痞证,采用寒热并用之法调理脾胃,苦辛并进以复其升降,以苦寒降泄的黄芩、黄连和辛温燥热的干姜、半夏相配,适应胃喜清凉、脾喜温的生理特点,颇利于脾胃升降的复常和痞证之消除,开调理脾胃升降法之先河。
《伤寒论》柴胡加龙骨牡蛎汤,以柴胡、桂枝之升,龙骨、牡蛎、大黄、黄芩之降以治伤寒误下后热邪犯脑,水气不泄,上热下寒证。后人用于肝郁气滞,湿郁不化,三焦失其运化之职,上热下寒所致之内伤杂病,多有效验。可见,调理气机升降对很多疾病都有很好的作用。
《局方》之藿香正气散,以藿香、紫苏、白芷升清芳化,配茯苓、通草、薏苡仁、半夏、厚朴以降利,举脾之清阳,泄胃之浊阴,使中焦升降复常,以治外寒内湿之寒热、脘痞、吐泻之证。
张锡纯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之镇肝熄风汤,主治肝阳上僭、肝风内动、上盛下虚所致之中风眩晕,以介类潜阳和金石重坠药物以潜镇之,合龟板、白芍滋阴养血,元参滋肾水,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使阴升阳降,而收升降复常、阴平阳秘之效。
李东垣清暑益气汤出自《脾胃论》,本为夏季湿困脾胃、暑伤元气所设,以补气血、清湿热立法,其中升麻、葛根配泽泻、黄柏,寓升清降浊之义,不唯暑湿,凡属气血气阴亏虚,兼挟湿热致清浊升降失调之证皆可用之。山西名医朱进忠谓其乃“最给医生长脸的方子”。笔者以之用于眩晕、便秘、泄泻、脱发、牙疼、感冒迁延等也多有佳效。
吴鞠通《温病条辨》之大定风珠,主治温邪久羁,灼伤真阴之肝风内动,以阿胶、地黄、白芍、鸡子黄等大队滋阴药配以龟板、鳖甲、牡蛎潜阳熄风药,也为升阴降阳机理。
杨栗山升降散出自《寒温条辨》用治“表里三焦大热,其证不可名状者”。方中僵蚕、蝉蜕升阳中之清阳,姜黄、大黄降阴中之浊阴,一升一降,内外通和,而杂气之流毒顿消。其适应证极为广泛,凡气机升降失调,内有郁热之证用之多效。
《霍乱论》之蚕矢汤治湿热内蕴、升降失常之霍乱吐泻,以大豆黄卷升清,半夏、通草降浊利湿,以复中焦升降之权。
叶天士在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中以杏仁宣肺解郁之升,使湿阻得运,启宣降利水健脾之先河。交泰丸中肉桂之温升,黄连之寒降,引导心火下降,肾水上承,阴阳相交而入寐矣。《景岳全书》济川煎中升麻轻宣升阳,与泽泻、枳壳相合,升清降浊,温润通便。现代医家以补中益气汤之升浮,配以枳实之沉降,治疗子宫脱垂、脱肛等,无不应用了升降相因之理。
笔者曾治一七旬老妇患尿闭,小便点滴难出,小腹憋胀欲死,苦不堪言,必导尿方得暂缓,视其胸闷咳喘、痰黄稠黏不利,面赤,舌红赤,脉滑数。诊以痰热壅肺,肺失肃降,乃以清肺饮加减泻肺利水,仅2剂而病尽除。一男子痔疮术后小便点滴不出,急寻导尿管未果。情急也,乃与苏叶15克开水冲泡,频饮,以试之,岂知未及两小时,即尿畅病除,此皆应用升降相因之理,所谓提壶揭盖之法也。
总之,调理升降在治法中占有重要位置,早已广泛应用于临床,有人主张“升降当属八纲”,也许不无道理。然“阴阳表里寒热虚实”八纲辨证已成“方圆”、“规矩”,为古今医家所公认,所践行。笔者以为升降是否归属“八纲”并不重要,而临床辨证论治注重调节气机升降、使之复常,脏腑功能恢复如常,才是最重要的。